,耳畔是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稍稍抬眼便见李妩猫着腰,半边娇小身子横着往里爬,如瀑披散的乌发垂下半边,不经意扫过他的面庞,留下一阵清雅甜香。 若是放在从前…… 喉头上下滚了滚,血气蹭得涌动,胸间伤口传来一阵撕扯疼意,倒真是应了那句“有心无力”。 待她在身旁躺好,裴青玄拉下罗帐,遮住外头昏暗的烛光。 床帷间一时暗了下来,俩人都没说话,这一方绣花罗帐好似将他们与外界隔绝,除却时不时传来的呼啸风声,只余彼此起伏交错的呼吸、凌乱无序的心跳。 半晌,男人低哑的嗓音在黑暗里响起:“阿妩。” 才唤一声,就听身侧女声冷硬:“睡觉。” “白日已躺了大半日……” “你躺了好几日,我困了好几日。席太医也说了,你需要多休息,现在就别说话了,快些睡吧。” 一阵沉默后:“……好。” 两床锦衾紧靠着,帷帐内重归静谧,不多时,便响起一阵均匀轻柔的呼吸。 裴青玄眼皮微不可察动了下。 屏息静听了一阵,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悄然无声地往身旁探去。 茫茫夜色里,像是吐着信子的蛇小心翼翼靠近他贪念许久的猎物,一点点地移动,越过衾被,触及外界微凉的空气时,有片刻的迟疑。但还是抵不过内心深处的欢喜与渴望,谨慎地探入隔壁那不算太厚的被里。 长着薄茧的指尖触碰到那抹温软柔荑,呼吸有一瞬间停顿,试探地碰了碰她的小指,见她并无反应,这才放心地将那只细嫩小手牢牢裹入掌中。 只是这般牵着手,心下就生出一种满足愉意。 裴青玄阖着眼想,他要这般牵她一辈子。 便是死了,躺在棺材里,也这样牵着。 不论是谁先死,嗯,大概是他先闭眼。那也没关系,他躺在棺材里等阿妩便是。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都等得起。反正到时她也死了,应当不会嫌弃他化作一具白骨,形容丑陋? 这可是件重要的事,过些时日回宫,他得将这写进遗嘱里,提前藏在匾额之后,以防疏漏。 思绪纷乱间,夜愈发深了。 这一夜,俩人同床不同被,却都睡了一个安稳黑甜的觉。 之后几日,在席太医的精心治疗以及李妩的照顾下,裴青玄身体逐渐恢复。 待伤口完全长出血痂,裴青玄也能下地走两步,席太医也松了口,表示能避开伤处温水沐浴。 自打裴青玄被熊所伤,除却高烧时李妩拿酒兑水给他擦过两边身子,这些日他再没洗沐过。 好在天气寒冷,他又成日躺在床上哪都没去,几日不洗也并无大碍——反正李妩每夜与他同床而眠,并不在意。倒是裴青玄心下芥蒂,总担心李妩会嫌恶他,只是碍于他的伤口并未挑明。 现下听席太医说能够沐浴,迫不及待便命人烧水送来,打算好好洗个干净。 李妩知晓后也不管他,只叫下人照他的吩咐去办。 她正好抽出空去书房,与闻讯赶来的李太傅解释近日的情况。 不曾想才与李太傅碰了个面,父女俩还没来得及寒暄两句,便有丫鬟满脸难色地寻过来,施施然朝父女俩行了一礼,又低声与李妩道:“夫人,贵人那边请您过去。” 李妩皱眉:“他不是在沐浴?这么快就好了?” 丫鬟悄悄看了眼李太傅,又凑到李妩身旁压低声音道:“还没洗呢。” “没洗就叫他洗去,我这边有事,无暇顾他。” “可贵人说,他伤口疼,一个人洗不了,要您过去……”丫鬟声音越来越小:“要您帮他。” 李妩一愣,而后面颊烧了起来,好似脏东西进了耳朵,她飞快瞟了眼旁边的父亲,讪讪挤出个笑,便拉着丫鬟走到廊庑外:“宫里不是派了太监伺候他,再不济我院里那么多丫鬟小厮,洗八个他都够了,难道还不够他使唤?” “宫里来的公公被赶出来了,院里的小厮贵人嫌手脚粗笨,丫鬟更是连门都不让进,热水都要放凉了,他还在榻边坐着,看样子是一定要等夫人您去呢。” “才好了一些,又开始作怪。”李妩嘴角扯动,用小指头都知那人打的什么主意,“他既不想洗,就晾着好了。” “啊?”丫鬟错愕:“奴婢这样回话吗?” “你就告诉他,我没空。” “这……”丫鬟面色悻悻,不由担心这样回话,时候会被那不好得罪的贵人给迁怒。 这时,身后插进一道沉稳苍老的嗓音:“既是陛下有请,你还是过去看看吧。” 李妩眼皮微动,转身便见李太傅站在门边,一袭灰蓝色长袍,那双略显浑浊的老眼里是掩不住的复杂情绪:“此番若不是陛下舍命相救,你怕是早就命丧熊掌之下,哪还能像现下这般,好生生站着与我说话?若非他身体尚未大好,需要静养,我定拉着全家老小给他磕头谢恩……” 说到这,他稍作停顿,目光疑惑地看向自家女儿:“难道直至今日,你对他仍有那样大的怨恨?” 那双生着皱纹的老眼虽蒙着一层淡淡的阴翳,定定看来时,却自有一种直击人心的锐利。 李妩心下触动,摇头道:“我没有。” 她也不是那等毫无心肠、冷血冷心之人,亲眼见着裴青玄挡在自己身前血流不止,不省人事,怎会毫无感激? 只是看到这男人借机作怪,难免有些女儿家的小心思,不想那般惯着他罢了。 这种可称得上男女间“情趣”之事,李妩也不好意思与李太傅多解释,只垂着眼睛,盯着脚上红罗攒珠绣鞋上的紫山茶绣花。 “既不再怨恨,那就看在他是君主,你是臣女……”李太傅本想说君为臣纲,为臣者对君主该有敬畏之心,话到嘴边,想到自家女儿与皇帝相处向来没什么君臣尊卑一说,便改了口:“哪怕你当他是个寻常人,寻常人救了你性命,便是你的救命恩人,这世上可没有以怨报恩的道理。” 道理道理道理。 李妩心道,这些圣贤道理也就用来约束父兄这些读书人,对高高在上的掌权者来说,高兴的时候听一听,不高兴的时候管你再说的天花乱坠,只当是在放屁。 腹诽归腹诽,她自也不会将这些离经叛道的话说出来惹父亲不高兴,面上温驯地低下头应道:“父亲教诲的是,那女儿先行告退,照顾恩人。” 李太傅也猜到自家女儿定在腹诽他,她自小便是这样,装得乖,十斤的身子九斤的反骨。还好是个女儿身,若是个男儿,出将入仕,他李家累世清流,指不定要养出个乱臣贼子。 “可将陛下照顾好了,他早日养好身子,也能早日回朝理政。”语重心长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