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孩子的脸庞。 即将触到那一刻,又陡然停住,她扭过脸,闭眼道:“抱走吧。” 奶娘分明看出她那一瞬的犹豫,怔怔唤道:“娘娘,您……” “抱走。” 轻柔嗓音重了几分,奶娘心下一跳,生怕又惹得贵妃烦躁,忙弯下腰,双手抱过小皇子。 “奴婢带小皇子告退,万望娘娘珍重。” 看着奶娘抱着襁褓离去的背影,李妩呼吸也变得缓重,手掌捂上心口的位置,她柳眉微蹙。 “娘娘,您还好么?”素筝关切上前,给她倒了杯温水。 “还好。” 李妩接过茶盏,目光扫过那个空匣子,心头也莫名空空落落。 “太后是位好祖母,会好好爱他的。” 他会在长辈无私地爱意下,好好长大。 正午阳光盛暖,照得慈宁宫顶的琉璃瓦光辉耀熠。 一听小皇子来了,许太后坐都坐不住,亲自去外头迎着小孙子。 当那小小的襁褓拥入怀中,看着孩子稚嫩无邪的脸庞,许太后心下既高兴又难受,忍不住红了眼圈,哽噎道:“我可怜的小琏儿。” 她抱着孩子进了屋,奶娘将贵妃给孩子戴长命锁的事说了,许太后听了眼中又泛起泪光。 “我就知道,哪有母亲半点不念着孩儿的呢?” 她坐在暖榻边,低头望向小婴孩,见他也醒了过来,正巴巴地看着自己,一颗心更是软得一塌糊涂:“乖孙孙,你阿娘身体不好,日后就由祖母照顾你吧。” 小皇子听不懂大人的话,见着太后觉得眼熟,眨眼露出个纯真的笑。 春去冬来,白驹过隙,转眼间,五年过去。 永熙九年的春日来得格外早,二月底就已是烟柳空濛,绿杨满城,莺飞蝶舞,生机盎然。 这五年内,皇帝选贤举才,励精图治,大渊朝国力昌盛,百姓安居乐业,一片太平盛世之景。 于长安城的百姓而言,今年三月最期盼的不是上巳节踏青郊游,而是戍边多年、名震边疆的肃王一家要回长安了。 “肃王爷可是咱们大渊朝的战神,神功盖世,战无不胜,有他在北庭守国门,那群野蛮的戎狄人压根不敢来作乱!” “听说他的夫人,那位有第一美人之称的乌孙公主也一起回来!” “哎呀,说起肃王爷和他家夫人,你真该去春风楼听他家的说书,他们的故事那叫一个可歌可泣,荡气回肠。” “可不是嘛,想当年他们俩在长安大婚,那排场,那阵仗,这些年再没见过那般隆重的!我那会儿还是个毛头小子,跟在街边看热闹,还捡到了几枚喜钱呢!肃王爷一袭红袍,白马迎亲,真是一等一的威风!” 才子佳人的故事,深受百姓欢喜,而大将军配异族公主的故事,同样叫他们津津乐道。 宫外百姓们翘首以盼肃王一家,皇宫之内的帝王也为之激动不已。 “阿妩,从前朕与你提过许多回谢恒之夫妇,再过几日,他们到了长安,你便能见到了。” 五年过去,皇帝步入而立之年,较之先前,容色并未改变,仍是俊美昳丽,只周身气场愈发威严稳重。但这份威严稳重只对外人,在永乐宫贵妃面前,是一如既往的随和亲近。 “他们家还有三个孩儿,一个大儿子,一对双胞胎女儿。”提起这事,裴青玄语气间掩不住的艳羡:“想当年朕与他在北庭结识时,他还是个不知情爱滋味的木头,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他竟有了三个孩子。” 多叫人嫉妒。 三个孩子,其中还有一双女儿。 肃王谢伯缙及其夫人沈氏相貌皆为出众,裴青玄都能想象出那对双胞胎模样有多可爱。 静谧廊庑间,李妩身着一袭浅紫色苏绣月华锦衫,斜靠在朱漆圆柱旁,懒洋洋听着他说话。 提起故友,他的话比平常多了不少,眉眼间的神色好似也回到从前,带着几分意气风发的少年恣意。 纤手拢了拢膝头盖着的湖蓝色团花绫缎毯子,明明暖阳笼着她,她却依旧觉得冷,那寒意好似从骨头缝里渗透——尤其过完这个年,这种忽冷忽热的情况好似愈发频繁。 这叫她忍不住去想,熬了这些年,梧桐叶子也要落了罢。 “阿妩?” 耳畔熟悉的唤声拉回她缥缈游离的思绪,愣怔回过神,她望向他,眸光平和,语气也十分平和:“在呢。” 这五年来,他们几乎不再争吵,便是偶尔有争执,只要她沉默,他最终还是会顺她的意思。 正如他从前说的那样——只要她留在他身边,他什么都听她。 五年时光,足以消磨太多尖锐怨气,足以叫人再回头看当年,便觉那时很多事是那样的没必要。 怨也淡了、恨也淡了、更别提什么是爱。 每日夜晚清晨,睁眼闭眼间,看着身旁躺着的男人,不知不觉成了习惯。时间一久,心里好似有个声音在说,她这一生大抵就这样了吧。 “我在听。”她搭着毯子,头颅半靠着朱漆柱子,问得漫不经心:“肃王此番回来述职,会留多久?” “朕与他多年未见,自想叫他多留些时日。” 裴青玄在她旁边坐下,大掌去牵她的手,觉得冰了,眉头皱起:“日头虽大,但到底还是初春,你身子弱,还是少吹风。” 语毕,弯下腰来,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搂着朕。” 李妩无奈轻叹,到底抬起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由他抱着进去。 裴青玄大步往内,只觉怀中之人越发地轻,犹如抱着一片羽毛,一片叶,甚至是一缕握不住的风。 “太医院那些废物,这些年用过的补药方子也有二十几副了,吃了那样多,还是这般轻飘飘,一点肉都补不上。”大掌握在那把盈盈不堪一握的软腰,他眉眼低沉收着力道,生怕一不小心折断。 “我这副身子……也就这样了。”李妩抬眼看着他:“御医们也都尽力了。” “不许说这种话。”裴青玄嗓音低醇,狭眸牢牢盯着她:“你得活的比朕久。” “生与死,哪是人力能决定的,老话说,阎王爷要你三更死,哪敢留人到五更。”李妩说得云淡风轻,雪白脸庞带着无所谓的浅笑:“再说了,活那么久有什么好的。祸害遗千年,我这人呢,虽薄情寡义,但与你比起来,还差许多……所以大概是我死在你前头。” “越说越荒唐。”捏着她腰的手掌不由加重:“再胡说,朕把你丢下去。” “你才不舍得。” 李妩毫不慌张地勾着他的脖子,慵懒像只猫,无精打采阖着眼:“你要舍得撒开手,早就撒了,何至今日。” 听出她话中深意,裴青玄喉头一哽,而后低下头,以额撞了下她的额,低哑嗓音透着几分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