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情绪很容易被牵引出来,跟着放大。 严景林的脸色很难看,苍白得如同生了一场大病,在这间屋子里,他看起来才是失去的那一个人,可他脸上仍然保持着平静。 希伯来看过去,只能在严景林一直未曾舒缓的眉头中稍微察觉他悲伤的情绪。 希伯来咬着唇,努力将眼泪憋回去。 接下来的事情如同做梦一般,希伯来自己也记不住自己做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和谁说了什么,但大概他的情绪不大好,后面严先生接替了他的工作谈论起来。 总之,最终约定了萨维奥在三天后下葬,葬在附近的狗墓里。碑上刻:在我所能呼吸的每一秒钟,我都记得你。 晚上时候,希伯来和严先生返回,一路上两人沉默不语。 远处天空的霞光将街道上的影子拉长,歪斜着印在两旁陡然凸出的石阶上,没精打采地被主人的轮椅拖着向前走。两旁道路走过大笑着归来的游客,笑声想了一阵,很快被风抛在后面。 一直到门口,希伯来停下来。 “你先回家吧,我可以自己进去。”严景林突然出声,今天一天希伯来都神经恍惚,严景林实在担心他的状况。 “让我送您进去吧。”希伯来安静地看过去,他的眼睛忧郁,让人想起秋天时被雨水清洗之后的树林。 严景林便没有再坚持。 轮椅缓缓走过熟悉庭院的石砖,上了横板进入家门。 “希伯来。” 就在希伯来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严景林喊住了他。希伯来转过身,疲惫的脸带一丝疑惑地看着他。 “一切都会过去的,好好休息,晚安,希伯来。” 大概是说话的人声音太过温柔,希伯来的脸上呈现出似要哭出来的表情,但很快又克制住,希伯来最终上前,缓缓低下身,沉默着紧紧拥抱住严景林。 “晚安,先生。” -------------------- [1]来自天主教祷词 第59章 失眠 希伯来今夜睡得并不安稳。 他做了一个噩梦,从梦中醒来之后便一直没有睡着。 梦中他回到了最难以忘记的那个夏天。 那一年鲁伯隆正逢向日葵盛放的时候,暴风雨不曾在夏季降临打击脆弱的向日葵花枝,因而每一位种植向日葵的人家都获得了大丰收。 希伯来家的生意极好,每天到来的人络绎不绝,一连一个月总是从早忙到晚。 白天时候希伯来要去花田里帮忙,然而此时他的妈妈正生着病躺在房间的床上休息,只需要朝着里面看一眼,就能够见到妈妈那苍白的令人生忧的脸庞。 希伯来为了生计不得不出门,出门前他做好了午餐摆在床头的桌子上。桌上的薰衣草垂下来,经过了一夜之后,它看起来怏怏的,像是被抽干了精神气一样。可更换,就是晚上的事情了。 由于繁忙,花田里不能缺人,希伯来不得不从早到晚待在那里。 外出的时间如此漫长,漫长到希伯来每一刻都觉得难熬。太阳挂在天空中,升起之后似乎就没有变换位置,中午与傍晚就更显得遥远了。希伯来站在田埂里与人交谈,他客气而礼貌,看起来耐心地解答客人的疑惑,内心里却总是想着家里的妈妈。 花田里薰衣草花香浓郁,随着风四散而去,风吹起时,一阵阵“飒飒”的声响,像是礼物店门口的风铃声。 希伯来站在向日葵的这一头,也仍然能够闻到那种浓郁的花香。 可他无心欣赏它们的美丽,他站在太阳下穿梭在花田里外一刻也不停地同客人交谈。如果没有人来,他就抬起头目光执着地投向远处的房屋,只看一眼就收回视线,四处寻找花田附近有无可以交谈的客人。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很多都是废话,然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微缓解他内心的焦躁与不安。 没关系的,等夏天过去,妈妈就会好起来的。 医生是这么说的,妈妈也是这么说的,贝尔玛奶奶和居瑟普叔叔也是这么说的。 秋天秋天,请快些来吧。 那一年夏日太难过了,天气一连热了快一个月,一场雨也没下。希伯来每天在热烘烘的太阳下走出家门,街道的地面未经过后来的修整,还是柏油马路,每天都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希伯来每天走出家门都会想,一定是马路的味道太难闻,所以他才不想出门的。谁会想要看见马路上的沥青经过太阳烘烤之后冒出来的黑烟呢?只要远远看见,人们就会纷纷绕开路去。 可即便是这样的路也仍旧没有阻拦住前来鲁伯隆游玩的客人的步伐,他们乐此不疲地穿过大街小巷,走到这一处偏僻的地方。 当然,也是因为鲁伯隆当地的报纸刊登了希伯来家里的大片花田。 上主可见,希伯来从未想过打广告,可鲁伯隆当地的报刊就这么实实在在地免费为这美丽的花田留下了一小栏的专门介绍。于是那一年的客人出奇得多。 希伯来每天都被困在花田里。 晚上到了回去的时候,他急切收拾东西,唯恐下一刻就会冒出来一个不知时间的客人打断他。希伯来甚至小跑着离开,风跟在他身后也在追着他的步伐。 打开门的时候,房间里传出咳嗽声,脆弱的,连绵不断,声音嘶哑地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掉。希伯来急忙冲进厨房倒了一杯温水,出门前他在桌上也放满了水,但是估计已经凉了。 躺在床上的人在门开的瞬间收敛起咳嗽声,直到希伯来走到她跟前,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说“咳出来吧,妈妈”,那道咳嗽声才如堵在山石后面的泉水一样拿开了封堵的石块一瞬间喷涌而出。 桌上的花枯萎了。 经过一个夜晚再加上一个白天,尽管待在装了水的花瓶里,但还是很快枯萎了。希伯来过去换掉花枝的时候见到花瓶里面的水已经干涸,空荡荡的像是不曾装过水一样。 开了太久的空调,再加上夏季干燥炎热,花瓶里的水已经被烘干了。 希伯来拿出花瓶里面的花时,看着花朵上面垂落着萎缩的花瓣,情不自禁地想着,人的生命也会像迅速枯萎的花朵一样吗? 怎么能那样迅速地就枯萎了? 夜晚时候,希伯来做了一个连环的梦。梦中他梦见自己的妈妈不在了,他躺在房间的床上做了第二个梦,梦里他和妈妈幸福地在一起生活。 而后他在第二个梦中醒来,想起来自己的妈妈不在了,他无法忍受地痛哭流涕,好像再一次地失去了他的妈妈。 他如此惶恐着,无法接受,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地想起事实,然而事实一遍又一遍地折磨着他,重复告诉他妈妈已经不在的真实。于是他在梦中不断失去着。 他实